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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萍水相逢(十二)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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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著劉知遠所言, 他和何大勇是因在劉穎家不遠處聽到她的一聲驚叫後才匆忙趕過去的,而那時她家的大門上著鎖,在敲門許久卻沒有得到回應後,何大勇翻著墻頭跳了進去, 這才發現劉穎衣衫不整地死在西屋的床榻上,而那人正站在院子裏。 這是一樁看似再也簡單不過的謀殺案了。 不僅有人證,而且連嫌疑人都不喊冤。 可是, 她心中清楚, 殺害劉穎的兇手並非是那個人。 原因有二,都與那人身上的梅花香囊有關。 其一, 西屋的梅花香很淡,甚至於無, 而堂屋卻有。她記得那個香囊中的香料十分厲害, 當初只是拿了不過一會兒, 劉穎手中便留有餘香了, 而她因一直揣在懷中, 身上的香氣更是經久不散。 奇怪的是, 他一直都住著的西屋裏香氣並不很重, 與平日裏她去那裏探望他時相差太多, 這也是她當時去西屋時發現那間屋子與往日不同的地方, 只是那時她並未意識到異常之處是什麽, 直到她快要踏進堂屋時。 雖然被劉知遠的突然出現打亂了要進去看看的計劃,但她在門口便聞見了裏面彌漫的濃郁花香,這才明白了自己為何會覺得西屋有些奇怪。 兩間屋子裏截然不同的氣味已足以證明一件事。 那便是昨夜那個人並不是睡在西屋而是睡在堂屋的。 與往日相比, 這件事雖然有些奇怪,但也並不是講不通的,畢竟劉穎待那人的確很好,而昨日風大,西屋又比堂屋破敗,若她要那人留宿堂屋也並非不可能。 但奇怪的是,劉穎卻是死在西屋的。 若那人是兇手,他與劉穎既一同住在堂屋,沒有道理要對她動手時還刻意去西屋,也不太可能在殺人後將西屋偽裝為命案現場,畢竟他是個不願為自己辯解一個字的人。 難道是劉穎與他互換了房間嗎? 他宿在堂屋,而劉穎宿在西屋,他在劉穎穿好衣服後去累西屋意圖對她用強。 可在她的印象中,劉穎似乎並是那種為了他而寧願自己吃苦的人。更何況,第二個原因更為重要。 劉穎身上並無梅花香。 若那人在劉穎死的那個清晨當真與她有過肢體上的接觸,她的身上應該會多少殘留幾分梅香,這是最重要也最直接的疑點。 除非他在作案時刻意將香囊給摘了下來,但他連逃跑都不情願,應該不會這麽做。 將打探到的大部分消息與心中的疑慮告訴於伯後,他沈吟著問她道:“丫頭,你是不是還有什麽想不通的?” 她點了點頭:“劉穎脖子裏的那兩道勒痕很奇怪,一深一淺一新一舊。” 於伯一頷首,似是能看穿她心思一般又問道:“還有呢?” 她遲疑著問道:“我覺得劉公子有些奇怪。” 雖然大度到可以容忍自己的心上人與她救下的男子住在同一個院子,但他當真大方到為了修補劉穎的屋頂而主動邀請對她心懷不軌的何大勇來幫忙嗎? 再說,不過是修葺屋頂而已,若他做不到,大可找旁人幫忙,為何偏偏是與他的關系並不算好的何大勇? “那個何大勇老朽不曾見過,他是幾個月前剛剛從外地投奔到這裏的,與知遠家是僅一墻之隔的鄰居,若是他擔心下雨,在匆忙之間找不到旁人,所以才順路讓他幫忙也是有可能的。”於伯道,“知遠這個孩子的確自小便待人寬厚,讀的又是那些迂腐的聖賢書,做下的糊塗事也不止這一樁了,難道你是在懷疑他與劉穎的死有關嗎?” 聽了於伯的解釋,她心中的疑慮稍稍減弱了些:“還不至於此,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罷了。於伯說的也有道理,怕是我多想了。” 於伯輕嘆了一聲,有些惋惜道:“劉穎這孩子雖說有時的確心思多了些,但也不算什麽毛病,往日裏她對老朽也算是不錯,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的確可惜,說起來你也要負點責任。” 蘇薔聽得一楞:“我?為何?” “與她的死脫不了幹系的人是誰?是那個在她家裏養傷的殺手。” “那他為何會在出現在她家裏?是因為她在小北山救了他。” “她又為何去小北山?是因為她要替老朽采藥。” “她為何要替老朽采藥?是因為她暗搓搓地喜歡那個時不時來看看我的臭小子。” “可那個臭小子喜歡的人是誰?還不是你嘛!” 於伯自問自答地說了半晌,終於將劉穎的死與她牽扯到了一起。 她無言以對,並非是因為他說的極有道理,而是因為她知道與一個胡攪蠻纏的人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她直截了當地問道:“於伯想讓我查清楚真正的兇手是誰。好讓劉穎死而瞑目?” 於伯搖搖頭,認為她悟性不行:“老朽可沒這麽說。” 她又嘗試著問道:“要不然,是我自己主動提出的?” 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若是哪個臭小子問起來你為何要多管閑事,可與老朽沒有關系。” 她哭笑不得,卻又想起一事:“可是,他們不是已經將那人送往官府了嗎?我如何能插手?” 於伯搖頭:“你可知他們為何要將劉穎的屍首搬到院子之外嗎?” 她猜測著道:“可是這裏的一種風俗習慣?” 於伯道:“沒錯,依著這裏的風俗,那些死於非命的人會陰魂不散地留在咽下最後一口氣的地方,若想讓他轉世輪回不再糾纏人世,首先要讓他的肉身離開那個讓他死不瞑目的地方,在將害了他性命的人祭天之後才能入土為安。” 蘇薔一楞:“祭天,如何祭?” 於伯緩緩道:“活活燒死。” 本以為那些村民是捆著那人去報官的她突然明白過來,驚然問道:“他們是要準備將他燒死?可這樣不就是濫用私刑嗎?” 於伯苦笑一聲:“這裏離長德郡路途遙遠,所謂天高皇帝遠,劉家村的百姓無論遇到何事都不會求助於官府,只會以他們自己的方式處理問題,而官府除了收稅之外也從不關心這裏的百姓過得如何,他們怎會想到這樣做是濫用私刑?” 蘇薔半晌無言。 若當真如此,那真相只怕會很容易被長眠於地下。 她思量著問道:“於伯可知他們會什麽時候動手?” 他早已準備好了答案:“照著族中的風俗,應該是今夜子時。” 她驀地站了起來:“這麽快嗎?那他們現在人在哪裏?” 蘇薔到了小北山的時候,大多村民都各自回家用午膳了,留下來的只有兩個看守的,其中一個正是目擊證人之一的何大勇,那時正滔滔不絕又繪聲繪色地向身邊人描述他發現劉穎屍首的過程。 “我原本是不願與那個書呆子一同去小穎兒家的,畢竟他身上的那股酸腐味實在是讓人惡心,但好在書呆子說他要給劉正送什麽包子,要先走一步,我這才放了心,還特意挑了件新衣裳穿在了身上,心想若是小穎兒看到哥哥我如此風流倜儻又身強體健,說不定心裏小鹿亂撞地就想撲上來呢對不對?畢竟她身邊的那兩個男人都太不中用了嘛。” “對,就是身上這件,俊吧?那可不,長德郡最好的繡莊做的,花了我一兩銀子呢。嘿嘿,不貴不貴,我可是在那裏最大的酒樓做事的,這點小錢兒算個毛。嗯?哦,後來啊,後來我趕過去的時候,書呆子正在劉木匠家等劉正回家呢,他剛一過來,我便突然聽小穎兒大叫了一聲,哎呀那個叫得響的,都把我給嚇哆嗦了,連酒樓裏的客人都沒那麽大聲過。書呆子還在稀裏糊塗地發呆,我當時就覺得肯定出事了,趕緊跑了過去,結果大門竟是鎖著的,砸門都沒人來開,嘿,那個書呆子還打算去劉木匠家借把梯子,見我縱身一躍便翻上了墻頭,嚇得都傻眼了,哈哈……” “屍體?當然是我第一個發現的了!那個野男人就站在院子裏,見了我也不吭聲,跟個傻子似的,啊呸,什麽高冷,都被爺爺我逮到了還裝什麽高冷!後來我叫了幾聲小穎兒,結果沒人應,剛要去堂屋,那人卻對著我指了指西屋,我這才在西屋的床榻上看到了屍體,就趕緊開了院子的門讓書生進來了。嘿,哪裏是第一次,長德郡天天都死人,屍體什麽我早就看膩了!” 故意放慢腳步的蘇薔見不久前還對劉穎死纏爛打的何大勇不僅毫無悲傷之意,而且還拿她的死作為向旁人吹噓的談資,又想起劉知遠抱著她痛哭的樣子,心裏不由一嘆。 真情假意,在人走茶涼時再也明顯不過了。 她到了之後,如於伯吩咐的那般,並未直言自己過來的目的,而是紅著雙眼說自己想為劉穎寫篇祭文以示哀悼,但依著老家的規矩,祭文中須有殺人兇手的懺悔之辭才能使死者瞑目,所以她這才特意過來與那兇手對峙。 一向流裏流氣的何大勇聽了她的話,竟難得地沒有調侃她,而是直接放她進去了。 他們身後是通往山頂的唯一一條崎嶇又陡峭的小路,盡頭便是小北山的最高峰。 那個曾經的殺手被捆在那裏的一根嵌入地面的木樁上,四周已經堆滿了木柴。 大風獵獵,迎面刮在那人的臉上,吹得他散落下來的頭發向後亂舞,但卻襯得微瞇著眸子欣賞山景的他更加鎮定自若,仿佛是在游山玩水時駐足休息一般悠然,哪裏有將死之人的半點悲壯或可憐模樣。 見到蘇薔,他的唇角漫開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似是早就料到她會來,所以特意在此等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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